浏览数量:304 作者:本站编辑 发布时间: 2019-09-19 来源:本站
我的晓庄小学情结
张顺如
1949年4月南京解放后,晓庄小学由原来的私立小学改为公办小学,父亲张金生①是第一批调进公办晓庄小学的教师。第二年的夏天,父亲把母亲、八岁的我和六岁的妹妹张顺华接到晓庄。记得那天清晨父亲顾来三架马车,然后全家四口连同家什把三辆车塞得满满的,马车夫坐在车头上方,用皮鞭赶着马匹,从城南长乐路的钞库街出发,直奔城北晓庄。我和妹妹非常兴奋,眼睛不眨地环顾四周的风景,期盼着快点到我们的新家,猜想着晓庄和新家的模样。走了好长时间看到了城门,马车夫说,这是中央门。出了中央门视野开阔了许多,马车夫又说,过了迈皋桥街就要到晓庄了。我们看到乡间的天是湛蓝湛蓝的,天上的小鸟飞来飞去,马路两旁郁郁葱葱的田野,马路边的河沟、池塘以及不远处长满茂密树林的小山岗,好看极了。可能是我们的心太急,觉得路好远好远,最后终于到了我们渴望的新家——晓庄的佘儿岗。
我1950年入晓庄小学,当时的校长是王琳老师。听说小学的创始人——老校长胡同炳老师已调去筹备晓庄师范了,后来王校长又调到晓庄师范,到1954年我小学毕业时,校长是于杲卿老师。我在晓庄小学的五年是我美好童年中最难忘的时光。我与晓庄小学有了不解之缘,她给我留下许多美好回忆……
以校为家
到了晓庄后,我们一家被安置在学校内的东厢房居住(听我先生胡登仓说过,这间房以前曾做过他们的教室)。这里就是晓庄小学的分校,有一、二年级两个班,小学的本部在劳山脚下。佘儿岗的校舍原来是一座名叫“长生庵”的庙堂改成。我和妹妹好奇地四处张望,然后我拉着她的手走出校门,把学校参观了一遍。这座大院座北朝南,外院紧靠马路,门前有两颗很高大的梧桐树。四周由冬青树围成低矮的围墙,墙内有一些花草。内院由三间正房和东西两间厢房组成,中间有一米多宽的石子路连接内外院并直通马路。大门是木制的栓门,进了大门,院两边的厢房各有约18平米左右。正房中间是老师的办公室,约有15平米,除办公桌外,还有一架风琴。西边是一年级的教室,约有25平米。课桌是方形的,稍矮一些,配有小板凳,每张桌子可坐四位学生。东边是二年级的教室,课桌是长条形的,有长板凳,每张桌子可坐两名学生。在教室的后面有一间约8平米大小的屋子,里面黑乎乎的,我们探头一望,吓了一跳,只见里面高台上有许多菩萨,有的坐着,有的站着;有的慈眉善目,有的凶神恶煞。我和妹妹不敢多看,调头拔腿就跑。再往后到了正屋的后面,有一间灶台,是给老师烧饭、给学生烧开水用的。灶台后面有一小门,这就是学校的后门。出后门有一片不小的菜地,是给老师业余种菜改善生活的。校舍的西边有一个大操场,是学生上体育课和课外活动的场所。操场上有一个滑梯和两个跷跷板(据说,1935年冯玉祥将军来此参观儿童自动学校——晓庄小学的前身时,曾和副官一起在这里兴致勃勃地玩过跷跷板),我和妹妹挺开心地就玩了起来。
学校门前的两棵高大的梧桐树非常讨人喜爱,特别是到了夏天,太阳当头酷热难当时,行人常停下脚步,在树荫下歇脚、纳凉。附近的农民有时还会挑着西瓜来卖,也有卖茶水的以及一些小摊贩,很是热闹。
在校内,西厢房开始是给单身老师住的 ,后来先后住过冯老师,廖秉珍老师和陈君霖老师一家。我们和陈老师一家相处日子最长,大家是邻居,和睦相处,我们姐妹和陈老师家小孩是好朋友,从小在一起玩,一起长大,度过难忘的童年。我们两家在学校的菜地自己种菜,大多能自给自足,有时也向当地农民买菜,那绝对是绿色环保食品。土改时,工作队宣传破除迷信,将那些菩萨统统扔到马路上,一把大火烧光了。从此庙已不在,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学了。
我和妹妹在这里分别读了一、二年级,父亲当时既当班主任教语文又教算术、音乐、美术,他还会弹风琴、拉二胡。对我和妹妹,父亲平时非常慈祥、和蔼可亲。但在课堂上对我们特别严厉,记得有一次因我上课讲话,他叫我站起来,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,拿戒尺把我的手心打得通红,疼了我好长时间,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上课违反纪律了。可别的同学违反纪律时,他却很耐心地批评教育,从来没有打过。我不服气就问他为什么只打我?他说:你是我的女儿,本该起好的作用,如果我对你要求不严,怎能教育说服别的孩子?听了他的一番话,我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。
父亲除有时到校本部开会或者为学生家访外出,其余时间都在校内上课或忙里忙外。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,他大都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全神贯注地批改学生作业;接着要认真备课,还要写实习生听课笔记等。有时还要写每位学生及家庭情况纪要——哪些学生成绩差,需要个别辅导;哪些学生家庭困难要多加关照;哪些学生有进步、表现好要表扬鼓励……就这样他常常熬夜到鸡叫。有时一天只能睡3——4小时,可第二天上课他还是劲头十足,神情不老。到了寒暑假父亲反而更忙了,他早就计划好——什么时候粉刷教室、什么时候修理课桌椅和运动器材、什么时候修整校园的树木花草……于是他常常当起粉刷工、木工、草木工和请来的工人从早忙到晚。有一次他在修理课桌椅时不慎让一根2寸多长的钉子戳进他的脚后跟,当时鲜血直流,疼痛难忍,他马上拔出钉子直奔医院治疗。打针包扎好伤口后,回到学校二话不说又干了起来,这就是他的性格,因为他真的把学校当成自己的家了。
在父亲影响下,妈妈和我们姐妹两也常常帮父亲为学校干点活。妈妈每天给孩子们烧开水,我们和妈妈一起为学校打扫卫生,做点力所能及的事。新家虽然很简陋,但老师同学和睦相处,周围还有许多农民友善往来,我们很快喜欢上这里。我们住在学校,学校就是我们的家。
快乐的童年
我们姐妹俩在佘儿岗读完一、二年级后,从三年级开始就到劳山脚下的校本部上学。每天要走一华里多的路,这里有三栋校舍,有漂亮的礼堂和好大的操场。在礼堂前面有个大池塘,校舍西边就是劳山,有山有水,环境优美。学校的南边有条路,直通左边的烈士纪念塔和右边的陶行知先生墓地,这里是我们经常受传统教育的基地。每当清明节和3月15日校庆,学校常组织师生到烈士纪念塔和陶墓凭吊敬献鲜花,表达师生对烈士和老校长陶行知先生的缅怀之情。我们非常喜欢这个新校园。
我们每天早上上课前,都要集中到操场唱国歌、升国旗、作早操、开晨会,有时还唱校歌——陶校长作的《锄头舞歌》,然后回教室上课。我喜欢语文和音乐,特别喜欢上音乐课,我喜欢唱歌,有时听到别的班上音乐课、唱歌,我有空就会去旁听跟着唱感到很开心。到了下午自由活动时间,可以去图书馆看书,我喜欢看民间故事。有时参加体育活动,当时喜欢和同学玩跳绳、格房子、丢手帕等游戏。劳山脚下,树木葱葱,空气清新,十分安静,那是我们经常去读书的好地方。
放学后,我们排队回家。在回家的路上,我们一路走一路唱歌,兴高采烈。有时队伍散了,我们就到附近田埂 、小山坡玩,那儿有许多好吃的野味——如茅针,它是刚长出来的茅草花,嫩嫩的、甜甜的,真好吃呀!还有酸咪台、刺奔奔、野山果、桑葚等等。闲时,我们还经常和同伴去挖野菜,如荠菜、马兰头、枸杞头、母鸡头等,挖得多时,叫妈妈炒给我们吃,吃起来真香啊!
我们大多数同学家都种有各种果树,如樱桃树、桃树、杏树、毛栗子树以及西瓜、香瓜、菜瓜、黄瓜等好吃的水果,到了收获季节,他们都会把果实带到学校给我们分享。有时在上学的路上,有的同学顺路在自家山芋地里挖几块山芋分给大家,我们就在水塘里简单洗一下,马上放到嘴里啃,边走边吃直到学校,十分惬意。
放学回家后,因为大多没有作业,我们可以尽情地玩耍。我们和
村里几个小伙伴在佘儿岗分校里捉迷藏,玩“城门城门几丈高”游戏,有时还会爬树捉知了。最好玩的是“扮家家”游戏,玩得好开心,直到家人喊“吃饭啰”才收场。
时间过得真快,不觉小学六年的学习结束了。后来我上燕子矶中学、上护士学校,自己已长大成人,离开了晓庄小学。然而晓庄小学、在晓庄的快乐童年生活和那些小伙伴们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,永远挥之不去……
农友情深
父亲把爱洒在孩子们身上,把爱播在晓庄的土地里。他把学生当自己的孩子,把农民乡亲当亲人。我们家和当地的农民来往密切,他们特别善良纯朴,他们常常亲切地喊:张老师!张师母!我们家和农友结下深厚友谊,是因为农民把小学当作自己的学校,把学校老师当亲人。
冬天,父亲常冒着雨雪在那泥泞的乡间小道上背着、搀着孩子,护送他们回家,家长看到激动不已说:张老师,您这把年纪,真太难为您了!父亲却平静地说:这是应该的,雨雪大,我不放心啊!回到家父亲疲惫不堪,但他心里是热呼呼的。母亲给父亲的零用钱,常常没看他用就没有了,原来他帮学生缴了学费或替学生买书本、订报纸……母亲是一个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人,周围邻居有困难缺钱时向她借,她总是毫不犹豫慷慨相助。为了扫盲,父亲宁愿多辛苦和其他老师一起办起农民夜校,有时还上门教农民识字。佘儿岗农民夜校一般在冬天农闲时开办。一到晚上,到学校上课的人还真不 少,他们在此识字学文化,非常认真。还有不少农民闲时把这儿当做自娱自乐的场所,他们唱歌、跳舞,尽情欢乐,父亲有时给他们弹风琴、拉二胡助阵,我和妹妹也常参加其中。还有人下棋、打牌、说书,活动丰富多彩,小学成为农民的一块乐土。到了逢年过节,学校里气油灯高挂,到处是欢歌笑语,热闹非凡,学校与农民情深、亲如一家啊!
每逢春节来临,父亲就成了大忙人。附近乡亲们都拿来大红纸,请他写春联,他乐此不疲,把义务为农友写春联当乐事。我和妹妹帮他磨墨,并按户整理好春联,做到多而不乱有条不紊。最忙的时候甚至要写到深夜,所有教室都放满了墨迹未干的春联,红彤彤的一片,十分喜气,这对父亲和我们都是一种快乐。
乡亲们和孩子都很尊敬和爱戴父亲,他走到那儿,那里的人们都会亲切地喊:张老师,您好!他在家访时常会出现令人动容的一幕,大婶大妈们给她送来热腾腾的面条,碗底常藏着他们自己舍不得吃的大块咸肉或荷包蛋。每逢此刻,父亲都十分动情说,乡亲们我真受不起啊!他在无法推脱时,只好接受这份最高奖赏……我还记得四班村村长,常在春节前挑着自家磨好的热腾腾的豆腐送到我家来。他说:礼轻人义重,仅以此犒劳先生!作为一位普通的乡村教师感到心中暖洋洋的,他只能以更好的服务回报乡亲们的盛情。父亲正是十几年如 一日地做好一个教师应该做的事,他用实际行动实践陶行知先生的教诲:爱满天下、捧着一棵心来,不带半根草去。
我在晓庄小学度过最难忘的童年,如今虽已过古稀之年,许多往事淡忘了,然而对晓庄小学的情感和记忆却深深埋在心底,不可磨灭……
注①:父亲张金生(1903——1976)江苏东台人,南京中央大学美术系肄业,曾师从徐悲鸿大师。1949年服务于宋庆龄主办的儿童福利站,1950年到晓庄小学任教,直至1963年退休。
2014.9.30